【曦瑶】红尘劫·拾陸

夏日里的日头总是升的早些,卯时一刻刚过,天已经大亮了。

蓝曦臣从睡梦中惊醒,一下子没认出自己身处何地。

他坐起身用迷惑的眼神环视着整个房间。

红纱,金帐,桌椅,箱柜,钗环,铜镜,红烛……

……红烛?……

明明眼前并没有出现这件东西,蓝曦臣却隐隐觉得这屋子里原本应该遍地红烛。

……阿瑶!……

贴合交缠的肢体,一声高过一声的娇喘。蓝曦臣猛脑中回闪过昨夜那些不堪入目的景象,以及不堪回首的种种。

……我究竟做了些什么?……

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被换上的干净衣服,脑中挥之不去的凌乱场景让他觉得阵阵发晕。金光瑶是个男人,并且在蓝曦臣的心里,金光瑶始终是他结拜的义弟,他这么做简直就是有悖伦常。就算金光瑶于他有意,但他也从未想过做出逾矩的行为。

……我到底是怎么了?……

“蓝宗主。”丹玊走进屋内,将拎着的食盒放在圆桌上,看见蓝曦臣坐在床边,微微点头示意。

“阿瑶……阿瑶,你……”

丹玊的身姿出现在蓝曦臣的视野里,让脑中的一幕幕变得更加清晰,蓝曦臣瞧了一眼便尴尬地偏过了视线。

“蓝宗主清先洗漱吧。”

丹玊走到床前,将热水注入面架上的铜盆。袖子随着动作从腕口滑落,露出了紫红色的勒痕。蓝曦臣余光瞥见,不自觉的走到丹玊的身边,顺势捋起他的袖子,看着他手臂上深深浅浅的鞭痕,心疼的说不出话来。

“没事,已经上过药了。”丹玊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,似乎毫不在意,他将手臂从蓝曦臣手里抽出,“昨日多谢蓝宗主垂怜。”

“阿瑶,我不是……”

“蓝宗主不必解释。”丹玊打断了蓝曦臣要说下去的话,一脸歉意地说道,“连累了蓝宗主在这烟花柳巷之地住了一晚,实则是丹玊的罪过。”

“阿瑶,你不必这么说。”

丹玊将拧干的毛巾交到蓝曦臣手上,示意他先洁面。待蓝曦臣低头洁面的功夫,他又转身回到桌前。

蓝曦臣洗漱完毕,抬眼看见丹玊自顾自地低头布菜,一脸淡然的样子,好像昨夜没发生什么大不了的事。

“昨日那人手段是无耻了些,想必得了蓝宗主的教训,以后也不会再来了。”

丹玊越是平静,蓝曦臣就越是心痛。他记得以前金光瑶也是如此,受了委屈都说不要紧,有什么心事脸上也挂着笑,他一步一步越走越远,直到最后连他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。

“蓝宗主先用点早膳吧。时辰尚早,膳房那里也没人,我随意做了些,还望蓝宗主不要嫌弃。”丹玊掀开小砂锅的盖子,将里面的粥盛了出来,“听说蓝宗主大病初愈,我便熬了锅药膳粥。”

蓝曦臣盯着丹玊的侧脸,透过眉眼仿佛看到了非常久远之前的金光瑶。那时他的阿瑶给他洗衣做饭,为他盘发束髻,陪他谈天说地……

“……”蓝曦臣静静地从背后将丹玊圈在怀中,嗅到的却不再是金星雪浪的淡淡香气,反倒是一股冷冽甘甜的气息。但他知道,他怀中的就是金光瑶,不论名字怎么变,味道怎么变,金光瑶都是金光瑶。想到此处,环着的手又收紧了些。

“蓝宗主,先用膳吧,粥要凉了。”

丹玊不动声色地拉开了蓝曦臣的手,将他带到桌边坐下。

食不言寝不语,蓝曦臣没有说话,丹玊也没有开口。两人安安静静地用完了早膳,刚放下筷子,丹玊便下起了逐客令。

“蓝宗主,一会儿便离开吧。”丹玊收拾好碗筷,取过放在长案上的朔月和裂冰,交给蓝曦臣,“不然等日头升起来,就要晒了。”

“阿瑶,你跟我回云深不知处吧。”蓝曦臣没有接过朔月裂冰,反而握住了丹玊的手,“这地方不该是你久留之地。”

“好啊。”

听到丹玊一口便答应了,蓝曦臣胸口的心脏狂跳起来。

“不过我的卖身契还在阁里,恐怕不是我想走就走得了的。”丹玊抬头盯着蓝曦臣的眼睛,问道,“还是说蓝宗主要一掷千金为我赎身?”

“阿瑶……”

“我知道蓝宗主是为了昨日的事情可怜丹玊。但身在青楼,昨夜之事不是第一次发生,也不会是最后一次。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本就不该扰了蓝宗主的清修,蓝宗主还是早些离开的好。”

“阿瑶,我怎么能放你一个人在此处?”

“蓝宗主,”丹玊收敛起笑容,冷冷地看着蓝曦臣,“今日我们便把话说开了吧。我不是你口中的‘阿瑶’,我是碧云阁里的丹玊,是众人争相竞价求而不得的花魁。你几次三番不请自来,已是坏了我的规矩。”

丹玊将手从蓝曦臣手中抽离,把朔月裂冰搁在桌子上。

“烟花柳巷本来就是纸醉金迷的地方,蓝宗主还是不要来了。贪恋一时的欢愉来填补心中的空缺始终不是长久之计。”丹玊说完深吸了一口气,语气缓和下来,“素问姑苏蓝氏家规森严,你们族中长老也不会同意你将我赎回去的。别人都说情深缘浅,可蓝宗主这情表错了对象。我们无缘无份,蓝宗主还是放过我吧。”

“不,你就是阿瑶,那一缕残魂都飞进了你的窗户,你怎么能不承认?”

“蓝宗主是亲眼看见那魂魄飞进我身体里了?”丹玊被蓝曦臣抓住了胳膊,蓝曦臣力道大的吓人,就想要把他拆骨扒皮看个仔细,“蓝宗主怕不是把它跟丢了吧。”

“不会的,不会的。阿瑶,你在骗我,你在气我是不是。”

蓝曦臣不敢置信地看着丹玊,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,用力摇晃着他。

丹玊用尽全力将蓝曦臣一把推开,一个巴掌甩在蓝曦臣的脸上。

“蓝曦臣,你清醒一点!”丹玊抿了抿唇,看着蓝曦臣半边脸上微微泛红,哽咽着说道,“就算我是金光瑶,你想怎么样?再给我一剑?还是带到云深不知处囚禁起来?还是等着仙门百家发现了以后,再关一次棺材?蓝曦臣,救得了我一时,你护得了我一世吗?”

“你是不是一直都把金光瑶当弟弟照看?可蓝忘机也是你弟弟,你舍得用剑刺穿他的心口吗?”丹玊眼里噙着泪水,用手指着蓝曦臣的心口,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,失笑道,“可你刺我的那一剑可是毫不留情,一剑就贯穿了整个胸膛。蓝曦臣,在你心里,我到底算什么呢?”

“我……”

“蓝大宗主自然是放不下道义,放不下仙门,放不下姑苏蓝氏!那你要我跟着你做什么?做什么呢?!”

丹玊的泪晕开了眼角的妆,红彤彤的胭脂在脸颊边连成一片。他说完话,激动地上气不接下气。

“蓝宗主,我言尽于此。今天的话也请你听过算过,以后就莫要再来了。”

留下蓝曦臣呆呆地站在原地,丹玊从衣架上取了顶帷帽推开蓝曦臣便夺门而出,不作一丝停留。

蓝曦臣呆愣愣地站在原地,脑中嗡嗡作响,一手支撑着桌面觉得头晕目眩。丹玊的一字一句都在他脑袋里炸开了锅。体内血气上下翻涌,腥甜的味道从喉咙里冒出,暗红色的血顺着嘴角流下。

……在你心里,我到底算什么?!……

蓝曦臣回过神,丹玊已经离开屋子许久了。他拾起朔月裂冰魂不守舍地一步一步迈出丹玊的房间,一层一层地走下碧云阁,又一步一步地从大门离开。

蓝曦臣心不在焉地走在湖边,却怎么也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错。

究竟是他的阿瑶不见了?

还是他的阿瑶不要他了?

阿瑶,到底算他的谁呢?

义弟?知己?还是别的什么?

……

“你看,那是不是泽芜君?”

“不会吧,蓝氏的宗主怎会大清早的从碧云阁出来呢?你看错了吧。”

“也是。走吧,走吧。”

“不过你别不信,听说这泽芜君上次长春湖上除祟后被碧云阁的头牌请去喝茶了。两人说不定一眼瞧上了呗。”

“真的啊?我听说这碧云阁的丹玊公子可不轻易见人哒。也不知道这两个到底算是谁赚了。”

“哈哈哈哈,英雄难过美人关啊。什么端方雅正,最后还不是拜倒在一个男人的裤脚下。想不到堂堂泽芜君,竟然也是个断袖。”

“看来这姑苏蓝氏恐怕是要后继无人咯~哈哈哈哈!”

湖对岸穿着广陵墨氏校服的人三三两两地走过,对着蓝曦臣的背影一阵评头论足,瞧他走远了,才嘻嘻闹闹地散去。

天空中一阵电闪雷鸣,春雨刚过,雷雨又致,恐怕又是要到晴天霹雳的时候了。

碧云阁顶层,丹玊手中拿着帷帽,面无表情地眺望着蓝曦臣渐渐远去的背影。

“怎么?不和他走了?”

“……”丹玊收回视线,眼神转而深邃,“如今还有更重要的事。”

“看来那小宗主在你心里,可比他要紧。”摇了摇折扇,挑眉笑道。

“风筝已经系上了线,是放是收都在手中,不必急。”

“那于某人花了那么多银两,恐怕不只是为了让你在金麟台上演奏一曲。”

“那你花那么大力气,为了什么呢?”丹玊抬头,目光凝聚在这个又熟悉,又陌生的人身上。

“好戏,首先得有一个好的伶人才行,不是吗?”伸出手抹去丹玊眼角边晕开的胭脂,他又说道,“谁抵挡的住你这我见犹怜,卖乖扮惨的模样呢?”

“自导自演,还能置身事外。聂宗主可比我更深谙其道。”冷笑了一声,扭过头丹玊戴上帷帽,“我要去园子里看一看,还要烦请聂宗主捎我一程。”

“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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